“咱们江苏高考作文的主题词是好故事，我受一家媒体邀约启发，正在思考怎么以年轻人耳熟能详的歌曲为开端写诗，谈谈不同人生的故事和态度。”6月7日下午，结束了半天外卖工作的王计兵告诉记者。

王计兵是苏州昆山市的一名外卖员，更是《赶时间的人》这本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的诗集的作者。记者对他的第一印象是，个头不高、皮肤黝黑、憨厚寡言，面对周遭的褒奖时，偶尔嘿嘿地笑出声儿，小小的眼睛总会眯成一道缝儿。

在前不久江苏省总工会主办的第十四届职工读书月活动现场，他满怀热情地朗诵了这首诗：“从空气里赶出风/从风里赶出刀子/从骨头里赶出火/从火里赶出水/赶时间的人没有四季/只有一站和下一站……”

半路出家送外卖

54年前，王计兵出生于徐州邳州的一个小村庄，他家是附近乡镇上出名的贫困户。他在初中辍学后辗转于山东、新疆、江苏等地，做过农民工，在河里捞过沙，开过翻斗车，甚至摆地摊、捡破烂。

2018年，一次偶然的机会，他接触到了外卖行业，成为“赶时间的人”。“相比之前的重体力活，送外卖是份轻松的工作，也是我坚持时间最长的工作。”王计兵说。

现在，王计兵日常生活非常规律，每天早上10点半之前在自家经营的便利店看店，10点半之后到夜里11点，他奔波在昆山市的大街小巷送外卖。

风里来雨里去，不管是天寒地冻时还是炎炎夏日下，外卖员的脚步都不曾停歇，王计兵也一样，他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人世间的冷与暖。一次，手上的外卖单还有5分钟超时，在他赶时间的时候，却发现这个小区管理严格，需要步行进入。“当时手足无措，幸好这个小区的保安听到了我手机发出的‘订单即将超时’的语音提醒，他主动帮我带路，帮我节省了最关键的几分钟。”王计兵对这次送餐经历记忆犹新。

相对于“饿了么”众包公司专职的外卖小哥而言，王计兵是一名兼职外卖员，每天可以自由上下班、自由跑单，这让他的工作压力无形中减轻了许多。“当地的政府、工会经常到我们家来探望，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解决的难题。”王计兵打心底里感激社会对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关心。

诗虽短情却长

1988年，19岁的王计兵远赴沈阳，成为工地上一名农民工，每天干一些枯燥的体力活。他每晚放工后出去闲逛，发现路边有旧书摊，没钱只好蹭书看。“在旧书摊蹭书最大缺点就是我们时常看一半，遇到有人来买，你只能把这书主动让给人家，老是看一半的情节，心里特别难受！”王计兵突发奇想：我没看完的故事，能不能给他写出来？就在这种偶然情况下，从第一次开始尝试写后续故事，到后来逐渐找到了兴趣，甚至找到了情感的寄托。就这样，他对文学的爱好一步步培养了起来，最初写故事，后来开始尝试写诗歌。那些用圆珠笔写在废纸箱和烟盒上的诗，曾获得过国际微诗大赛的金奖。

“送外卖后，我发现小说、散文等文体都不太适合这份工作，但诗歌非常合适，而且送外卖为诗歌创作积累了无数的素材。”一天晚上，王计兵收到一个外卖订单，当他徒步爬上六楼敲开房门的时候，才知道顾客留错了地址。重新联系顾客，顾客给了他一个新的地址，送达新地址，发现第二次的地址还是错的，再次联系顾客，又发给他第三个地址。最后气喘吁吁地第三次爬上六楼，才把餐准确送给了顾客。那天晚上，因为这一单，另外三个订单都超时了，他只能一一向顾客道了歉，希望不要给他差评。下班回来的路上，百感交集的王计兵写下了这首《赶时间的人》。

2022年7月，在网络博主陈朝华转发《赶时间的人》后，诗歌的点击量突破2000万。“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数据时又惊又喜，后来出版商找到我，终于，《赶时间的人》《我笨拙地爱着这个世界》2本诗集正式出版。”渐渐地，网友们开始给王计兵起各种外号，最受关注的就是“外卖诗人”。“在偌大的‘江湖’上，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‘诨号’值得高兴。”王计兵笑着说。

“送外卖求快，怎么去调整心态静下来写诗？”面对记者的疑惑，他胸有成竹地说，“我的创作基本都在送餐过程中，如果灵感突袭，我会及时打开微信，给自己发一条语音记录，后期择优再转成文字。”在王计兵看来，这种独有的创作方式简单又高效，不仅不影响送餐，也不担心丢失灵感，还能提高自己的普通话水平。如今，他在忙碌的间隙已经写了4000多首诗歌。

新世界大门被推开

之前，王计兵写作，父亲不理解，爱人也不支持，他必须偷偷地躲起来写；现在，如果家里人发现王计兵在创作，都会给予最大的空间和时间支持，生怕打扰到他。“写作是我生活中的头等大事，全家都非常认可。”

在王计兵眼里，写作和读书是密不可分的。余华的《活着》是王计兵最困惑最迷茫时期读到的好书，对他的影响最大。“一个人活着，一定要多读书、读好书！我最骄傲的是我爱读书到影响了我们全家！虽然我们物质相对贫乏，但精神却非常富足！是读书，改变了我们全家的命运！”

如今，王计兵的3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，他的老二酷爱写小说，也经常收到稿费。“老二对文学的热爱丝毫不减我当年，他的现在仿佛就是我的昨天，虽然有的作品比较稚嫩，他有时候也羞于跟我交流，但我相信这份热爱一定会带领他到达他心中的那个远方。”

57岁是外卖员生涯的终点，所以最近三年的时间是王计兵最为珍惜的。“外卖小哥群体经常在一起聚聚，但我是个独来独往的人，空闲时间喜欢一个人待着。”王计兵说，“身为其中一员，总感觉要为这个群体做点什么，我现在终于找到了方向，计划利用半年的时间为他们创作一部诗集。”

目前，他邀请外卖小哥们填写调查表，考虑到时间不宽裕，所以表中设置的大多是选择题，包括送外卖前的工作、送外卖中遇到的问题等，为了给诗歌创作积累足够多的真实素材，有时候他甚至会自掏腰包给点辛苦费给同事。

采访结束，王计兵收拾收拾，又急匆匆踏上了送餐的路程……

（江苏工人报记者陆夏彩君）